抖音腾讯视频言和，天价版权诉讼暂歇？长短视频还争什么？

抖音和腾讯视频关系缓和，长短视频版权之争迎来新拐点。

4月7日，腾讯视频和抖音集团宣布达成合作，双方将围绕长短视频联动推广、短视频衍生创作等方面展开探索。长短视频巨头在版权上“握手言和”，备受行业关注。

说起这次合作的意义，不得不提一场声势浩大的版权风波。两年前，70多家影视机构、数百名艺人两次发布声明，控诉长视频的正版资源成了短视频的“免费午餐”。头部平台“爱优腾”更是几度同台，谴责短视频盗版侵权。

长短视频交战不止在舆论场，还蔓延至法庭。这些年，围绕《斗罗大陆》《扫黑风暴》《亮剑》等热播剧版权，腾讯和抖音之间的纠纷不断——部分案件的诉讼标的额甚至达到了亿级，还有个案一审开出千万级的赔偿金额。

曾经“水火不容”的头部长短视频平台，为何选择冰释前嫌？南都记者盘点发现，长短视频平台关系“破冰”早有迹象。自去年以来，抖音和爱奇艺、快手与乐视等先后宣布达成版权合作，长短视频的互补互促已成为推动视听产业进步的重要趋势。

抖音和腾讯视频上演“世纪大和解”

4月7日上午，抖音和腾讯视频官宣达成版权合作。曾经“吵”得不可开交的两大巨头罕见地走到一起，不少人称此为“世纪大和解”。

根据两家的合作声明，腾讯视频将向抖音授权其享有信息网络传播权及转授权权利的长视频，并明确了二创方式、发布规则。这意味着，未来抖音集团旗下抖音、西瓜视频、今日头条等平台用户都可以对这些作品进行二次创作。

事实上，这次抖音和腾讯视频“握手言和”看似令人意外，实则也有迹可循。2022年3月，抖音与搜狐视频达成合作，抖音平台和用户可对搜狐全部自制影视作品进行5分钟之内的剪辑、编排或改编。2022年6月底，快手宣布与乐视达成合作，快手创作者可以对乐视独家自制版权作品进行剪辑及二次创作，双方共享用户集体创作的内容红利。

相比“爱优腾”，搜狐视频和乐视的规模体量靠后，因此这两次长短视频的合作并未溅起太大“水花”。直到去年7月，抖音与爱奇艺官宣走到一起，正式开启长短视频版权合作的标志性节点。

据南都记者了解，抖音集团获得了爱奇艺内容资产中拥有信息网络传播权及转授权的长视频内容授权，涵盖电影（含网络电影）、连续剧、综艺、纪录片、动画等多个品类。双方还对解说、混剪等短视频二创形态作了具体约定，共同推动长视频内容知识产权的规范使用。

在长短视频平台已有合作案例的基础上，此番抖音和腾讯视频“牵手”或许是顺势而为，当然更多基于自身利益考量。腾讯视频在声明中表示，这次合作展示了双方在共建优质内容、拓展行业边界方面的创新思考与实践，将推动长短视频互促共赢新格局。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互联网法治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刘晓春告诉南都记者，“长视频的优质资源一旦流动起来，不管是商业价值还是文化价值都会提升。长短视频平台一起把市场‘蛋糕’做大，将对创作生态和产业生态产生重要的正面影响。”

合作如何落地？爱奇艺和抖音有经验

南都记者注意到，在抖音和腾讯视频的声明中，均未透露达成合作的具体内容，包括二创方式、发布规则等仍待明晰。未来两家的合作模式如何落地、长短互促怎么实现？从抖音和爱奇艺的合作案例中，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4月9日，南都记者打开抖音App，以爱奇艺近期热播剧《人生之路》搜索发现，部分视频合集页面显示“可看正片”，点击链接出现该剧的剧情简介、演职人员、剧集热评等，并可跳转至爱奇艺平台播放。

抖音App页面。

2022年9月5日，两家还联合发起“抖音二创激励计划”，截至10月30日活动收官，该活动话题总播放量629亿，总点赞量5.4亿，单条最高播放量1.58亿。通过二创宣发方式，《武林外传》《康熙王朝》等经典老片在爱奇艺热度提升，《苍兰诀》《卿卿日常》等新热剧也频频出圈。

抖音相关负责人表示，长短视频“协作时代”已经到来。抖音作为影视综宣发的短视频阵地有自己的链路：即通过主创直播、明星挑战赛、追剧团、跨领域达人联动等宣发动作，快速提升IP曝光，引发站内更多优秀创作者关注及二创，打造沉浸式追剧场。

今年2月底，爱奇艺研究院院长葛承志在第七届中国网络版权保护与发展大会上也谈到了爱奇艺和抖音的合作进展，称相向而行是解决长短视频版权问题的“中国方案”。

从“剑拔弩张”到“握手言和”，如何看待长短视频在版权合作的这一变化？中国传媒大学文化产业管理学院法律系及文化法治研究中心主任郑宁告诉南都记者，长短视频巨头能够达成相互授权合作，这对行业是个大事，也是好事。一方面，长视频可以通过授权获得经济上的效益，包括通过短视频平台导流引流；另一方面，短视频创作者也可以更快速、低成本的方式得到版权授权，进行相应的文艺创作。

西南政法大学民商法学院（知识产权学院）教授曹伟认为，成熟的市场，希望看到良性的竞争（或者叫良性的竞合），也就是既激烈竞争又可以灵活合作，这次和解是良性竞合的范例。同时也为长短视频平台上的广大创作者带来极大的便利，为他们从事二次创作、开展作品演绎提供相应的法律基础，免除了此前长期存在的版权隐患。

“头腾”的版权合作，会影响已有诉讼走向吗？

回顾长短视频之争，不得不提两年前的一场版权风波。2021年4月，爱奇艺、优酷、腾讯视频、芒果TV和咪咕视频联合数十家影视公司、行业协会及上百名演艺人员两次发布联合倡议书，呼吁抵制短视频侵权。

当年6月举办的一场行业论坛上，“爱优腾”有关负责人还罕见地“一致对外”，轮番炮轰短视频侵权行为。腾讯公司副总裁兼腾讯在线视频首席执行官孙忠怀控诉短视频算法及分发机制的一句话——“你喜欢猪食，看到的全都是猪食”，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围绕版权问题，长短视频平台的骂战不断，相关诉讼也层出不穷。此前，北京互联网法院发布的一份涉短视频著作权案件审理情况报告显示，2019年至2021年收案量逐年增加、增幅明显。涉诉主体以长短视频平台为主，切条搬运类侵权居多，而且容易形成批量案件。

具体到“头腾”之间，双方之间的版权纠纷多达上百起，个别案件标的额在亿元级别——比如腾讯诉抖音侵权《扫黑风暴》案的索赔金额为1亿元，《你是我的荣耀》案索赔7.55亿元，《斗罗大陆》案更是创纪录地调高到8亿元。在积极应诉的同时，抖音也尝试“反击”，反告腾讯视频存在大量《亮剑》的侵权内容。

刘晓春告诉南都记者，针对短视频侵权、版权使用边界等问题，长短视频平台发起了一系列诉讼。法院也尝试通过判决来明晰相关裁判规则，但其实仍存在着很多不确定性——比如近期对天价判赔的争议也反映了行业对损害认定缺乏共识。

郑宁观察发现，无论是借助行政主管部门，还是通过司法手段寻求救济，都是成本比较高的方式，最后也没有达到解决长短视频版权之争的理想效果。此番抖音和腾讯视频达成合作，可以说探索出了长短视频行业版权合作共赢的新路子。

随着双方合作的推进，已发起的诉讼是否会受到影响？一名知情人士向南都记者透露，此前两巨头一直在谈版权合作，代理律师也同步就部分案件与法院沟通和解事宜，但商业谈判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有时会因双方谈判停滞而加快诉讼进程。曹伟分析认为，双方在达成和解后，相应的案件很可能会以撤诉或者和解的方式告终。

不过也有业内人士持观望态度，称“现在外界高兴得太早”。他注意到，早前腾讯针对抖音发起诉讼主要聚焦在游戏领域，这两年更关注影视剧集切条、搬运的行为。此次和抖音达成合作的是腾讯视频，并不意味着抖音也获得了腾讯游戏的版权——相比视频业务，游戏才是腾讯公司营收大头。

南都记者此前报道，2018年至2019年期间，腾讯多次向多地法院提诉，直指抖音等头条系App未经许可，以视频、直播等形式传播《王者荣耀》《穿越火线》《英雄联盟》等游戏内容。随着相关诉讼的增多，关于游戏的连续动态画面是否构成作品、能否受著作权保护等问题，也备受各界关注。

上述业内人士告诉南都记者，“抖音和腾讯视频达成版权合作，主要因为经济下行，大家认为能合作先合作，别互相内耗了。”在他看来，这只是迈出了一小步，还谈不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究其根本，长短视频之争表面上是版权博弈，实质是新老业态的挣扎。

短视频正盛、长视频盈利曙光初现，下一步争什么？

不久前，《2023年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显示，2022年泛网络视听产业的市场规模为7274.4亿元，其中短视频为2928.3亿，占比为40.3%，远超网络直播和综合视频领域，是产业增量的主要来源。

可以看到，这些年以抖音、快手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迅速崛起，成为新的流量入口，市场“蛋糕”越做越大。与之相对的是，长视频平台的用户时长和注意力不断被稀释和瓜分。

上述报告指出，截至2022年12月，短视频用户规模达10.12亿，在整体网民中的占比为94.8%，其中近1/4新网民因短视频触网。短视频用户的人均单日使用时长为168分钟（超过2.5个小时），综合视频的人均单日使用时长为120分钟。

对“爱优腾”而言，优质内容供给是核心竞争力。为了吸引用户，长视频平台需要稳定输出优质内容，驱动会员增长和广告营收，以此反哺内容生产和维系运营。行业发展早期，长视频平台为抢占市场份额几乎不约而同地选择用“烧钱”来换内容版权。有报道称，三大视频网站10年“烧”掉近1000亿元。

这种商业模式带来的问题是，投入巨大而产出与之不成比例。高居不下的内容版权费用，依靠广告和会员营收难以持续补缺，这使得长视频平台的发展历经十年仍步履维艰。

再加上短视频的冲击，随着用户注意力的转移，长视频平台的广告业务被压缩。而花大价格投入自制或采买版权的剧集，原本指望能带动会员增长，但短视频平台上“5分钟看完一场电影”，“3分钟讲完一集电视剧”的影视作品合集，一定程度上分走了长视频平台的潜在用户。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抗衡来势汹汹的短视频、寻找自身持续盈利的增长点，成为摆在“爱优腾”面前的难题。这场长短视频的较量中，版权一度成为双方缠斗的焦点，但从根本上看，这并不是长视频平台破局突围的长远之计，做好优质的原创内容才是核心驱动力。

南都记者观察发现，这两年长视频行业逐渐回归理性，从以前盲目追求市场份额，转而更注重内容品质和盈利，竞争重点也逐步由内容数量转变为内容质量。出于竞争和生存压力，“爱优腾”几乎都在降本增效中度过，并且轮番上调了会员价格。

依靠开源节流、回归价值等策略，长视频看到了扭亏的曙光。2月22日，爱奇艺发布2022年四季度及全年财报，这家亏损了12年的长视频平台首次实现了全年盈利。今年3月30日，孙忠怀在第十届中国网络视频大会上透露，腾讯视频接近盈亏平衡点。相比“爱腾”，优酷显得有些“掉队”——至今未有扭亏为盈的积极讯号传出，在与短视频平台的合作上，也迟迟未点头。

再回到短视频平台，抖音逐一拿下搜狐视频、爱奇艺、腾讯视频的内容版权后，外界调侃版权压力给到快手。一名行业人士向南都记者透露，快手正在和一些长视频平台接触洽谈。

值得一提的是，在影视内容布局上，快手正忙于加码扶持微短剧，最新财报明确“强化在短剧行业的领先地位”。

数据显示，2022年快手星芒计划总共出品了200多部短剧，单部累计播放量破亿的短剧超过100部。快手短剧日活用户已超过2.6亿，有超50%的短剧日活用户已养成追剧习惯。

当前，微短剧正在成为影视行业新的增量级。凭借“投资小、体量轻、传播快”等特点，微短剧已吸引多家长短视频平台接连入局。随着下一个风口的出现，长短视频之争还远远没有画上句点。

采写：南都记者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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